“城中情况如何?”江承乾开门见山,没有半句废话。
林正源心中一凛,他不敢有丝毫隱瞒,也不敢添油加醋,只是將自己所知的情况,用最简练的语言,如实稟报。
“回殿下,凤翔郡大旱三月,赤地千里,民不聊生。城外流民已逾万数,城中……城中粮价飞涨,有不法奸商囤积居奇,致使米价一日三涨,百姓苦不堪言。”
说到这里,他微微一顿,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愤慨与无奈,“下官无能,虽有心弹压,奈何这些粮商行事隱秘,帐目上无懈可击,苦无確凿证据,不敢贸然行事,唯恐激起民乱,罪上加罪。”
这番话,说得滴水不漏。
既点明了灾情的严重,又將矛头直指城中粮商,最后还把自己摘了个乾净。
江承乾听完,那张儒雅俊朗的脸上,依旧没有什么表情。
他只是冷哼了一声。
声音不大,却让所有人都感觉周遭的空气,温度骤然降了几分。
江承乾不再看林正源,只是调转马头,淡淡道:“进城。”
车队缓缓启动,越过林正源等人,向著城门驶去。
从始至终,江承乾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。
林正源站在原地,直到车队完全消失在城门洞里,他才缓缓直起腰,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。
他知道,这位皇子,比传闻中还要可怕。
……
二皇子江承乾,直接入驻了郡守府。
林正源原本准备好的接风宴,被他一句“灾民尚在啃食草根,本王何敢饮宴”给轻飘飘地挡了回来。
他只要了一间最清净的书房,然后便將自己关了进去,谁也不见。
整个郡守府的气氛,压抑到了极点。
林正源坐立不安,他摸不透这位皇子的心思。
直到深夜。
两道黑影,如同鬼魅一般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江承乾的书房內。
他们单膝跪地,动作整齐划一,身上散发著一股与普通士兵截然不同的血腥煞气。
这是皇子亲卫,“玄鸦”。
江承乾头也没抬,依旧看著手中的一份卷宗,语气平淡:“去查,城中所有粮商的底细,尤其是他们的粮仓,我要知道,里面到底有多少粮食。”
“是。”
其中一名玄鸦沉声应道,声音嘶哑,如同金属摩擦。
“记住,”江承乾翻过一页卷宗,补充了一句,“本王要的是实话,不是他们帐本上的数字。”
“属下明白。”
两道黑影,再次化为虚无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书房內,重归寂静。
只有烛火,在轻轻摇曳,將江承乾的影子,拉得很长很长。
……
数日后。
郡城的气氛,没有因为皇子的到来而有丝毫缓解,反而愈发诡异。
粮价依旧在涨。
苏媚的善举,在巨大的灾情面前,如杯水车薪。
她的米铺前,队伍排得越来越长,而她的存粮,也越来越少。
郡守府內。
江承乾依旧每日闭门不出,仿佛已经將賑灾之事拋之脑后。
就在林正源几乎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,一份密报,经由玄鸦之手,悄然送到了江承乾的书案上。
江承乾展开密报,一目十行地扫过。
密报上,详细记录了城中钱家等几大粮商的粮仓实情,储备之丰厚,触目惊心。
足以让全郡百姓,安然度过此次大旱。
然而,当他的目光,落到密报的最后几行时,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,终於起了一丝波澜。
——“钱氏粮行,其背后,与京中户部侍郎周显,关係匪浅,疑为其在凤翔郡的钱袋子……”
户部侍郎,周显。
江承乾的手指,轻轻在桌面上敲击著,发出“篤、篤”的声响。
书房內,一片死寂。
他俊朗的脸上,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,只是那笑容里,没有半分暖意。
事情,变得有意思起来了。
他缓缓靠在椅背上,陷入了长久的沉思。
这不再是简单的天灾人祸,而是掺杂了朝堂之爭的浑水。
一个不慎,便会引火烧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