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日子,何雨柱的小院成了沈家的临时病房。张老大夫被请来看了几次,每次都是对著那剩下的半块阿胶嘖嘖称奇,小心翼翼地指导用法。沈父的情况奇蹟般地稳定了下来。虽然依旧下不了炕,吃喝拉撒全靠人伺候,神志时清醒时糊涂,但那条悬在鬼门关的命,硬是被那点带著王府泥土的“黑疙瘩”给拽住了。
何雨柱的日子却更不好过了。多一张嘴吃饭,多一个病號要伺候,更关键的是,多了无数双眼睛盯著!沈母几乎是住在了这里,沈柔挺著大肚子忙前忙后,他那个便宜小舅子沈康也三天两头跑过来。原本还算清净的小院,变得拥挤不堪,人声不断。
沈柔还好,心里只有感激,看何雨柱的眼神都带著光。可沈母和沈康,尤其是沈康,那小子年轻不懂事,好几次看到何雨柱拿出精白米、细掛麵,甚至还有肉和鸡蛋,眼睛都直了,那眼神里赤裸裸的惊讶和羡慕,看得何雨柱心头火起。
“姐!你看姐夫家这伙食!白米饭!还有肉!”一次晚饭时,沈康看著桌上那盘炒鸡蛋,忍不住小声对沈柔惊呼。
何雨柱“啪”地把筷子拍在桌上,声音不大,却带著一股冷颼颼的寒气。饭桌上瞬间安静下来,连沈父微弱的呻吟都似乎停了。
“沈康,”何雨柱眼皮都没抬,声音平平的,却像冰碴子,“饭堵不住你的嘴?你姐夫家有什么,那是你姐夫的本事。管好你自己那张嘴,该吃吃,不该看的別看,不该说的別说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沈母有些尷尬的脸,语气更冷,“这年头,吃进肚子里的东西,才是自己的。嚷嚷出去,招了灾祸,別说肉,米汤都没得喝。”
沈康被他看得一哆嗦,赶紧低下头扒饭,再不敢吭声。沈母也訕訕地,不敢接话。沈柔轻轻拉了拉何雨柱的衣角,眼神带著恳求。
何雨柱哼了一声,重新拿起筷子,夹了一大块鸡蛋放进沈柔碗里:“你多吃点,肚子里那个要紧。”至於其他人?他没再看一眼。
日子就在这种压抑的、小心翼翼的“吊命”中,一天天过去。沈父如同风中残烛,靠著那点御品阿胶的奇效,硬是又撑过了两个来月。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,偶尔清醒时,浑浊的目光扫过收拾得乾乾净净的屋子,扫过沈柔挺起的大肚子,扫过何雨柱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让他感到莫名安心的脸,会极其微弱地扯动一下嘴角,像是在笑。
直到一个秋风萧瑟的清晨。沈母照例端著一小碗温热的阿胶黄酒水,想餵沈父喝一点时,发现老人异常平静地躺在那里,神態安详,呼吸早已停止。他枯瘦的手里,还紧紧攥著沈柔昨天给他擦脸留下的一块乾净手帕。
这一次,是真的走了。走得无声无息,却带著一种熬过病痛折磨后、心满意足的平静。
小院里瞬间爆发出沈母和沈柔撕心裂肺的痛哭。何雨柱站在堂屋门口,看著东屋里的混乱和悲声,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只是长长地、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。麻烦,终於熬到头了。接下来,是另一个麻烦——得把这老丈人,体面地送走。他答应过的事,得办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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哭声在小院里盘旋了许久,才渐渐低落下去,变成压抑的、断断续续的抽泣。何雨柱背著手,在堂屋里踱了两个来回,皮鞋底敲在青砖地上,篤、篤、篤,像在给外头的哭声打拍子。终於,那哭声小到几乎听不见了,他才停下脚步,转过身,对著眼睛红肿得像桃子、整个人都脱了形的沈母,还有靠在他身上、身体沉重、哭得几乎虚脱的沈柔,开了口。声音不高,没什么起伏,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调调。
“人走了,哭也没用。后事,得办。”他目光扫过两人,“答应过你们,让爸走得体面。这话,算数。”
沈母抬起泪眼,里面除了悲伤,更多的是茫然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惶恐。“柱子…这…这得多少钱啊…家里…家里实在是…”她声音抖得厉害,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。这年头,別说风光大葬,就是买副最薄最便宜的杨木棺材,对他们家来说都是天文数字。
何雨柱没接她钱的话茬,直接吩咐:“妈,你带沈康,去街道开的那个『新风寿衣铺』,挑一身现成的,要藏蓝色的,料子看著厚实点的。跟老板说,要印著『忠』字的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別让人宰了,就说是何雨柱要的。”
沈母一愣,印著“忠”字的寿衣?这年头最时兴这个,可也最贵。她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被何雨柱一个眼神堵了回去。
“沈柔,”何雨柱转向妻子,声音放低了些,但依旧没什么温度,“你在家歇著,別动了胎气。我出去一趟,找几个人。”
沈柔抬起婆娑的泪眼,看著丈夫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感到心定的脸,哽咽著点了点头。
何雨柱没再多说,转身出了门,没骑他那辆宝贝自行车,直接步行。他熟门熟路地穿街过巷,七拐八绕,最后钻进一条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的背阴胡同,在一扇不起眼、油漆剥落得厉害的黑漆小门前停下。他左右看了看,確认没人注意,才抬手,用一种特定的节奏,轻轻敲了三下门板。
等了片刻,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,露出一张带著警惕的刀条脸。
“柱子哥?”刀条脸看清是何雨柱,脸上的警惕瞬间变成了几分恭敬,赶紧把门拉开些,“您怎么来了?快请进!”
何雨柱闪身进去。里面是个狭小杂乱的小院,堆满了各种破铜烂铁和看不出用途的木料。一个膀大腰圆、剃著光头的汉子正蹲在地上,就著一个小煤炉子烤窝头片,见何雨柱进来,赶紧站起身,抹了把嘴:“哟,柱子哥!稀客啊!有事儿?”
这光头汉子叫李彪,以前在槓房当过力工,现在明面上收废品,暗地里也接点“白事”上的活儿。何雨柱以前找他处理过一些“来路不明”的废铜烂铁,彼此算是有点心照不宣的交情。
何雨柱没废话,开门见山:“李彪,我家老丈人走了。要办后事。缺一副好点的棺材,缺八个抬重的,缺一班子吹鼓手,还要扎点纸人纸马、洋楼电视啥的像样点儿的烧活。”
李彪一听是生意,眼睛亮了亮,但隨即又露出为难的神色:“柱子哥,您是老主顾,按理说没二话。可这年头…您也知道风声紧,这全套下来…可不少费劲,价钱也…”
何雨柱直接打断他:“价钱好说。东西要快,要好。棺材不要杨木的,至少得松木的,要厚实,漆要亮堂。抬重的,找熟手,稳当。吹鼓手班子,找那些老的,吹得响亮的,別找那些半吊子糊弄人。纸扎活儿,扎得像样点,別风一吹就散架。明白?”
他语气平淡,但话里的分量沉甸甸的。李彪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,赶紧拍胸脯:“柱子哥您放心!包在我李彪身上!保证给老爷子办得风风光光,体体面面!就是这钱…”
何雨柱从怀里摸出一个厚厚的、用旧报纸裹了好几层的纸包,直接拍在李彪旁边的破桌子上。那纸包沉甸甸的,发出闷响。“这是定金。东西弄好,人找齐,送到我家门口。剩下的,事成之后一分不少。”
李彪掂量了一下那纸包的份量,又捏了捏厚度,脸上立刻堆满了笑:“得嘞!柱子哥您瞧好吧!我这就去办!保准儿误不了事!” 他掂著那包钱,心里飞快地盘算著,这趟活儿油水大了去了。
何雨柱没再多留,转身就走。他还要去趟胡同口的小杂货铺,得买点劣质的白酒和菸捲。这年头,办白事,没点菸酒打点,那些来帮忙的街坊邻居,嘴上不说,心里指不定怎么嘀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