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天后,何雨柱家的小院门口,成了整条胡同最扎眼的地方。
一口刷著黑亮油漆、看著就厚实沉重的松木棺材,稳稳噹噹地停在临时搭起的凉棚下,在秋日惨澹的阳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泽。八个穿著半新不旧、但浆洗得还算乾净的白布褂子的壮汉,腰里繫著麻绳,面无表情地守在棺材两边,一看就是吃这碗饭的老手。旁边,一支由五六个鬍子白的老头组成的吹鼓手班子,正调试著嗩吶、笙和鼓鑔,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或高亢或呜咽的试音,引得胡同里的人都探头探脑。
最扎眼的还是那些堆在棺材后面的纸扎烧活!一匹神气活现的高头大马,鬃毛飞扬;一辆擦得鋥亮的小汽车,四个轮子都能转;一座三层高的“小洋楼”,门窗俱全,连窗帘都画著;甚至还有一台方方正正的“电视机”,屏幕上还画著模糊不清的人影!这些东西虽然是用纸和竹篾扎的,但手工精细,顏色鲜亮,在周围一片灰扑扑的景象里,简直华丽得刺眼!
“哎哟喂!瞧瞧!瞧瞧人家何雨柱这排场!”
“松木棺材!这得多少钱啊!还漆得这么亮!”
“看见那纸扎的电视机没?乖乖!听说轧钢厂厂长家老太太走的时候都没扎这个!”
“嘖嘖,八个抬重的!还都是熟手!这阵仗…多少年没见过了!”
“沈家这老亲家,走得可真够风光的…”
“何雨柱这小子…是真捨得下本啊!”
邻居们的议论声嗡嗡作响,羡慕、嫉妒、惊讶、感慨,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。易中海背著手站在自家门口远远看著,那张老脸阴沉得像要滴出水,嘴唇紧紧抿著,心里翻江倒海:何雨柱!又是何雨柱!他哪来这么多钱?这棺材…这排场…这不是成心打他们这些管事大爷的脸吗?他易中海为院里忙活半辈子,谁家老人走了能弄成这样?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毒和无力感啃噬著他的心。
刘海中挺著肚子凑在人群边上,看著那口厚实的松木棺材,又看看那些华丽的纸扎,眼神复杂,有羡慕,更多的是酸溜溜的不服气。他忍不住捅了捅旁边的阎埠贵:“老阎,瞧见没?这傻柱…现在可真是抖起来了!这得多少?够买多少粮食啊!” 他心疼得直嘬牙子。
阎埠贵扶了扶断了条腿、用胶布缠著的眼镜,小眼睛死死盯著那些纸扎活,特別是那台“电视机”,心里飞快地盘算著这玩意儿得用多少彩纸,值多少斤粮票,嘴里嘖嘖有声:“了不得,了不得…这何雨柱,要么是真发了横財,要么…就是打肿脸充胖子!我看悬乎!悬乎得很!” 他嘴上这么说,心里却嫉妒得发狂。
秦淮茹也站在人群后面,脸色苍白,眼神空洞地看著那口黑亮的棺材和那些刺目的纸扎。她想起自己婆婆贾张氏走的时候,就一副薄皮棺材,草草埋了,连个像样的纸钱都没烧多少。再看看眼前…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乾瘪的口袋,一股巨大的悲凉和酸楚涌上来,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许大茂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,抱著胳膊,斜著眼看著何雨柱家院门口的“盛况”,嘴角掛著刻薄的冷笑,低声跟旁边的人嘀咕:“呸!装什么大瓣蒜!指不定这钱怎么来的呢!等著吧,看他能抖擞几天!早晚有他哭的时候!” 他恨不得现在就有人去举报何雨柱巨额財產来源不明。
何雨柱对这些目光和议论浑然不觉。他穿著一身洗得发白、但熨烫得笔挺的蓝色工装,站在院门口,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目光沉沉地看著那口棺材。李彪小跑著过来,低声匯报:“柱子哥,都齐活了,吉时快到了,您看?”
何雨柱点了点头,声音不高:“起灵吧。”
李彪立刻转身,对著那八个抬重的汉子一挥手,扯开嗓子喊了一声:“起灵——!”
八个汉子齐齐低吼一声,肩膀一沉,稳稳地將那口沉重的松木棺材抬离了条凳。几乎同时,旁边的吹鼓手班子猛地吸了一口气,嗩吶领头,悽厉高亢、带著撕裂感的《哭皇天》曲调瞬间衝破了胡同的寂静!笙管呜咽,鼓鑔齐鸣,悲愴的声浪如同实质,衝击著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臟。
送葬的队伍开始缓缓移动。八个抬重的汉子步伐沉稳,喊著低沉的號子。吹鼓手班子卖力地吹打著,声震四邻。沈康捧著沈父的遗像走在前面,哭得像个泪人。沈母被两个远房亲戚搀扶著,一路嚎啕。沈柔挺著大肚子,被何雨柱紧紧搀扶著,一步步跟在后面,眼泪无声地淌著,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。
纸钱被撒向空中,纷纷扬扬,如同灰色的雪片。那匹纸马、那辆纸汽车、那座纸洋楼、那台纸电视机,被两个人抬著,跟在队伍最后面,在一片灰濛濛的背景里,鲜艷得近乎荒诞。
队伍所过之处,家家户户都有人出来看,指指点点,议论纷纷。羡慕的,嫉妒的,感慨的,咒骂的……各种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,罩在何雨柱身上。他却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头,只是稳稳地搀著沈柔,目光平视前方,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囂都与他无关。
他只知道,他答应的事,办妥了。钱了,排场有了,老丈人走得够“体面”。这就够了。至於別人怎么看,怎么想?关他屁事!他何雨柱的米,只餵自己碗里的人。
折腾了大半天,直到日头偏西,沈父才在城郊一处新划的、还算齐整的公墓里落了葬。纸扎的“万贯家財”在墓前被点燃,火光冲天,映照著沈家人悲痛欲绝的脸。何雨柱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,看著那跳跃的火焰吞噬掉纸马、纸车、纸楼、纸电视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眼底深处,映著两点跳动的火光,冰冷而坚硬。
回去的路上,沈柔因为悲伤和劳累,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何雨柱身上。何雨柱半扶半抱著她,沉默地走著。晚风吹来,带著深秋的寒意和烧纸留下的淡淡焦糊味。
“柱子…”沈柔的声音带著浓重的鼻音,虚弱地响起,她抬起头,泪眼婆娑地看著丈夫线条冷硬的侧脸,“爸…爸走得很安详…很体面…我知道,都是你…谢谢你…这辈子,我…”
“行了。”何雨柱打断她,声音平淡无波,甚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,“甭说这些没用的。答应过的事,办妥了。这就结了。”他紧了紧搀扶她的手臂,目光扫过她苍白疲惫的脸和隆起的肚子,“顾好你自己,顾好肚子里那个。別的,甭想。”
沈柔后面那些感激涕零的话被堵了回去。她看著丈夫那张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冷峻的脸,心头百味杂陈。有感激,有心安,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茫然。他做了这么多,了那么多钱,却连一句温情的话都不肯说,仿佛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冷冰冰的交易。
何雨柱不再看她,只是沉默地、稳稳地搀著她,一步一步,朝著那个在暮色四合中亮起微弱灯火的小院走去。身后,是渐渐熄灭的纸灰,和一片冰冷的、埋葬了“体面”的墓地。他碗里的饭,又少了一口,但该护住的,他护住了。这就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