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他说“段行简,对不起”开始,
从他沉默著在一片单方面的爭执中收拾东西,头也不回离开江城开始……
他就恨了。
恨这个人什么事都不说,说出口的永远都是“对不起”,
恨他可以一声不吭地消失。
恨他就连面对质问,面对嘲讽,面对尖锐的讥笑时,
都能平静的像古井里的一块石头,像水一样地避开所有的情绪,
把所有的指责和怒火当成一阵风吹过,不沾半分泥泞。
段行简站在咖啡厅昏暗的灯光下,看著席玉川站在操作台边,
垂眼收著器具,擦手的动作一丝不苟。
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他嗤笑出声,那笑意却连唇角都扯不起来,
反而像是一把生了锈的刀子,隔著心口往內碾,
年轻人的暴躁说来就来,
面对心里那些衝撞不停的鬱气,想到的方式永远都是拳头对拳头硬碰硬,
“你他妈是聋了吗,我说话你就没点反应?
怎么,从前压在床上喊得再大声,现在一见我就装聋了?”
席玉川没说话,只是手上的动作停了那么一瞬,
接著继续拧毛巾、擦台面,动作平缓又克制,像是在对待什么不值一提的杂音。
段行简眼神沉下去,一步步走过去,贴近他,几乎要把人困在角落里。
“你装得还真像。”
他低声,
“装得好像我们之间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似的。”
“我最討厌的,就是你这副清高样子。”
席玉川终於抬起眼,
他的眼神到此刻,没有愤怒,没有嘲讽,也没有任何当初段行简熟悉的火星子,哪怕只有一点。
他只是淡淡地,安安静静地说了句,甚至勉力弯了弯唇,
“我知道。”
那声音很轻,像柔软的锦披,將段行简宣之於口的暴躁巧妙地包裹起来,无声无息地化解。
段行简呼吸一顿,
眼前的人像一块没有裂痕的冰,从他手里滑走一遍又一遍。
你看著以为你握住了,
可其实从来没有。他想狠狠攥住对方一点什么,
哪怕是愤怒,痛恨,爭吵,甚至哭泣。
可他什么都没捞著。只剩那副叫人牙痒的冷静,
好像他从来没那么重要过
段行简忽然想掀桌子,
他是真的恨他。
他不应该才是那个苦主吗?
同他一起从福利院出来的,他的没有血缘的弟弟,温言,因为席玉川死了,
他之前失忆后,被席玉川捡回去哄骗两人成了一阵子情侣,
不应该他才是那个受委屈,被辜负的吗?
凭什么每次席玉川还是这副样子?
凭什么他什么情绪都没有,而自己像是狂躁无能的困兽?
席玉川也应该痛苦。
段行简踢倒旁边的椅子,扬长而去,
被长久压抑的情绪让他的头痛復发了。
本许久就医好的狂躁症突然发作,
段行简只想快些找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,
只是转身想离开的一瞬间,菸草味的信息素像针扎一样刺向自己,
段行简闭眼的那一刻,嗅觉是最后存在的感官,闻到的是席玉川身上的青草香,
最后存在他脑海里的想法是,之前席玉川不是他说什么就听什么吗?怎么这香水还没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