號舍不足三尺见方,秦思齐蜷著腿展开试卷。首题是《子曰:君子喻於义》,他提笔蘸墨,笔锋落下时,那句“义者,利之和也“竟写得力透纸背,墨色深深沁入竹纸的纹理。
午时的梆子响过三巡,肚子也叫了起来,没有看其他人,只是拿出糕点。就著罐子里的薑汤吃著,吃完后。他继续写那首诗。写到“愿为江上舟,载得苍生渡“时,二月天,天气还是寒冷,考场没有火炉靠自己硬抗,幸好学院已经加强学子锻炼。没有管其他人,不敢左顾右盼,只是专注书写试卷。
三日后的放榜日,秦茂山和秦大安天不亮就去守榜。当秦思齐的名字高悬榜首时,只是相对一笑,就知道秦老秀才看人准。回去时买了油条,豆浆大家一起吃。秦思齐而后继续回房学习。其实旁边还有公示录取案首文章,文章一手柳权体,字体就让人赏心悦目,文章工整!引经据典,被作为县学范文。让眾多学子深扒其人,是何来歷...
第二场考《孝经论》,秦思齐写到“身体髮肤,受之父母“时,笔尖突然一顿,母亲浮现在眼前,而后就继续写作。默写《圣諭广训》时,一字不差地默完全篇,连“敦孝悌以重人伦“的“敦“字右边那一点都写得一丝不苟。
第三场的律赋题为《水镜赋》。秦思齐望著號舍缝隙里漏进的一线天光,“可使浊者清,可使枉者直“十二个字写得锋芒毕露,交卷时,监考官盯著他看了许久,硃笔在卷角画了个隱秘的圈,形如半枚铜钱。
每晚回到客栈,秦茂山会变戏法似的端出三菜一汤,以及永远不变的莲藕排骨汤,说是猪蹄太油闹肚子。三人不肯上桌,还是在廊尽头啃杂粮饼,把掉落的渣子都捡起来吃掉,连衣襟上沾的芝麻都要舔乾净。
“今日的榜文...“秦思齐第五次想说些感激的话。
“快趁热吃。“秦茂山打断他,用银针挨个试过菜后,又掏出一包,不一样的糕点,新买的桂糕,我尝过了,甜而不腻。
第五场没有固定制式,秦思齐展开白卷时,笔走龙蛇间,一篇《论水利》倾泻而出,字字如凿,句句见血。写到“水不在深,有龙则灵;政不在繁,得民则兴“时,连巡场的监考都驻足良久,官靴在號舍外停留了整整一刻钟。
五场连捷的喜报传来那日,秦茂山拿出钱让秦思文买了掛万字鞭。鞭炮声响,而后回到客栈,大喜之下四位才同桌吃饭,点了四个菜,没有要汤,秦思齐喝怕了。
客栈里收拾行李,准备离开回乡。忽听得楼下差役扯著嗓子喊道:“天宝二十年恩施县试案首秦思齐,速速前往县衙领赏!“
秦丰田和秦思文立马跑去,不一会儿便捧著大红捷报回来,打赏都没有给,搞的差役都不知道见退,后面跟著十几个看热闹的閒汉。也不好发作,只好啐了一口痰,骂骂咧咧的回去復命,等也不等这个案首。主要这些个县案首好多年没有中一个秀才的,差役也没有当一回事。
朱漆大门剥落漆第地方都露出底下朽木的灰黑色,秦思齐踩著三尺见方的青石台阶拾级而上,石面边缘裂出蛛网状的纹路,不知多少年未曾修缮。檐下 “明镜高悬“ 的匾额蒙著层灰。
两侧八字排开的八个差役,实在叫人不敢恭维。为首的皂隶,虎背熊腰罗圈腿,没眼看。其余人歪戴著皂帽,有的袖口都露出絮,手里的水火棍也缺了半截红缨。也不知是凭著哪家的关係,才混进这堂堂衙门。真是应了那句话,“越穷的地方,关係户越多。”
引路的书办低声道:“大人昨夜审案到三更...“话音未落,就看见县令和教諭並排坐在厅的太师椅上。两位老者皆著簇新官服,雪白的鬍鬚修剪得一丝不苟,见秦思齐进来,县令微微抬了抬眼皮:“坐。“旁敲侧击的了解他在江汉书院的底细。发现就是一个穷学生后,便隨意的考教了一番。
“《论语》'为政'篇,何解啊?“教諭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。
“回大人,为政以德,譬如北辰...“秦思齐故意在“譬如“二字上顿了顿。
“嗯...譬如县尊大人明镜高悬。“他突然话锋一转,“然北辰虽明,亦需眾星拱之。“
两位老者对视一眼,县令的嘴角微微抽动。“听说你们村在爭河滩地?“县令突然问道。
秦思齐不作任何回应平静回復道:“回大人,学生闭门读书...“
“读书好,读书好。“教諭打断他,从袖中摸出个红封,“这是衙门给的赏钱。“
红封轻飘飘的,秦思齐不用拆就知道里面最多几十个铜钱。他恭敬地双手接过。告退时,看见两个师爷正在分食半只烧鸡,油纸铺在《赋役全书》上;角落里堆著几个空酒罈,坛身上还贴著“冬至祭祀专用“的封条。
走出二堂时,一个差役“恰好“捧著一摞文书经过。文书散落一地,最上面那本《钱穀备要》里夹著张当票,墨跡新鲜的“河滩淤田地...“。
秦丰田小跑著迎上来:“怎么样?大人赏了多少?“
“十文钱?“秦思齐掏出那个红封。十个铜钱叮噹作响,还真是吝嗇,贪財!
“现在就回村。“村长说道:“该准备府试了。“
先是去办理文书,回到客栈,收拾好行礼,开始返程回白湖村。案首被三位念了一路,搞的秦思齐脸都红了,秦思齐说道:“童生参加县试、府试、院试,凡名列第一者均称为案首,亦有红案之称!我这才县试。”没有理会他,三人继续吹捧...
我这才刚开始,路还很长...而且现只是一个多如牛毛的童生,各位就別取笑我了。而后心里算著这一趟了多少铜钱,回忆刚刚看到的內容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