姬琰的问题,在另一个时空的革命年代,被深刻地提出过:如何跳出这歷史的周期律?
陆临川前世研究此课题,深知答案无非两条路:人民监督,自我革命。
这是后世政治课上的结论。
他最终也承认,那確乎是唯一的正解。
在那个时代,多说一句便显空泛,少说一点又显得遮掩。
然而,在这等级森严、皇权至上的封建王朝,这两条路无异於痴人说梦。
封建王朝本身的结构,便註定了它无法逃脱这宿命。
君王与权贵高高在上,士绅豪强兼併土地,黎民百姓水深火热。
其统治的根基,便在於维护这金字塔顶端的特权,又怎么可能让底层民眾来监督?
更遑论让统治阶层自上而下进行彻底的自我革命?
这与其统治根基根本衝突,是绝无可能的。
因此,跳出周期律,对封建王朝而言,是死局。
唯一能做的,便是儘量延长这周期。
方法便是持续做大“蛋糕”,开拓进取,发展生產力,让举国上下都能从增长中获益,缓和矛盾。
但这对於士绅阶级把持朝政、生產力低下的农耕帝国来说,同样是千难万难。
对如今积弊深重的大虞而言,更是难如登天。
所以,皇帝的问题,若按实情作答,只能如此:陛下,诚如天道循环,盛衰有数,从未有哪个朝代能千秋万载,此乃自然之理。
陆临川自然不会如此直白作答。
他略一沉吟,胸有成竹道:“陛下,此前臣所陈九种弊端,虽环环相扣,却非无解之链,人力尚有可为!”
姬琰见他神色篤定,精神一振:“哦?陆爱卿速速详细道来!”
陆临川正色道:“敢问陛下,治国理政之根本要务,在於何处?”
姬琰思忖片刻:“在於择贤任能,得人才而治。”
“陛下圣明!”陆临川朗声道,“天子代天牧民,统御万方,然一人之力终有穷尽。故需选用贤臣良佐,共组朝廷中枢。此中枢,即天下万机运转之枢纽,號令所出,政令所归。公府各司其职,如臂使指,方能承上启下,治理万民,抚育苍生。是以,朝廷公府,实乃社稷运转之基石。其核心在於,制度设计是否合宜,吏治是否清明,运转是否高效!”
他声音渐次激昂:“天子若能选贤举能於上,劝课农桑,抑制豪强兼併,使耕者有其田,则黎庶安泰,不致流离;公府若能运转如常,纲纪严明,令行禁止,则官员不敢贪墨瀆职。如此,则根基稳固,纵有天灾,可凭府库丰盈及时賑济;纵有外侮,亦可凭国势招募四方猛士共御之!归根结底,一切癥结,皆在於制度之良莠与吏治之清浊!制度良善,吏治清明,则天下虽大,无不可治之症;吏治腐败,制度崩坏,则纵有雄才,亦难挽倾颓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