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临川点点头。
读书人便是如此,心中常存济世之志,位卑未敢忘忧国。
只要朝廷中枢尚有清明进取之心,天下士子便总能看到一丝希望,总能保持著那份“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”的坚韧与乐观。
他问道:“若虚兄落选后,可有著落了?不知是去何处观政?”
“定了。”柳通答道,“户部。”
陆临川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:“户部?那可是个……真正的『钱袋子』,也是如今最棘手的位置。”
柳通对其中深浅还不甚了了,忙问:“哦?怎么说?”
陆临川压低了些声音,解释道:“国库……空虚得厉害,寅吃卯粮,捉襟见肘。昨夜有此大祸,追根究底,恐怕与国库没钱,导致賑济拖延、城防修缮无力,有著脱不开的干係。”
两人闻言,脸上都露出凝重之色。
柳通已自动带入到户部官员的角色,忧心忡忡地思考起来:“边餉要发,河工要修,官吏俸禄要支,哪一样离得了钱?不知有什么法子能解此燃眉之急?”
赵明德也分析道:“倘若加派赋税,无异於竭泽而渔,百姓负担更重,民怨只会更深,恐怕会激起更多昨夜那样的乱子。无非还是在『开源』与『节流』上想办法。开源谈何容易,节流……各处用度都紧巴巴的,又能挤出多少?”
柳通显然对土地兼併问题颇为关注,带著一丝激愤接话道:“豪绅兼併严重,隱匿田亩,逃避赋税,这才是国课流失的大头!朝廷如今在清丈田亩,当就是要从根子上解决这顽疾,把该收的税都收上来!此举若能成功一半,对充实国库也是不小的进项!”
赵明德点头表示赞同:“若能配合清丈,再將各地税粮、实物贡赋更多地折银徵收,也能减掉百姓在运输、保管上无谓的损耗和胥吏的盘剥,也算是利国利民、开源节流的良法。”
陆临川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,討论得十分认真投入,都在为这困局苦思良策。
他想了想,觉得时机合適,便开口道:“我倒是也苦思冥想,想了个或许能暂解燃眉之急的法子,正准备上书陛下……”
柳通和赵明德一听,异口同声地追问道:“什么法子?”
陆临川见他们急切,便道:“稍等,我拿与你们看。”
他折身走到客寮寮角落的书案旁,从自己隨身携带的包袱里,拿出了那份用油纸小心包裹著、昨夜险险保住的手稿——《紓困筹国疏》。
正准备向两位志同道合的好友详细阐述自己关於发行国债的构想……就在这时,客寮寮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紧接著是守在外面的僕人略带紧张的声音在敲门:“陆老爷!宫里的內侍来了!说是奉旨,宣召陆翰林即刻进宫覲见……”
陆临川一愣,皇帝的人怎么连这天寧寺都找来了?动作竟如此之快!
他对柳、赵二人匆匆道:“两位兄长稍待,我先去外面迎旨。”
柳通和赵明德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瞭然与一丝感慨。
心知怀远此番入宫,必定又有机要之事,或是面圣详陈昨夜之事,或是应对昨夜风波之后更复杂的朝局,总之是又要肩负重任了。
两人当下便识趣地拱手道:“怀远速去,莫让天使久等。我们改日再敘。”
陆临川匆匆点头,快步走出客寮寮,去迎接那突如其来的召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