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府,后院绣楼。
梁玉瑶静静佇立在半开的窗欞前,目光越过精致的庭院,投向府邸之外那看不见的南城方向,眉宇间笼著一层化不开的愁绪。
她身上穿著一件藕荷色素缎比甲,內衬月白色交领长衫,腰间繫著一条浅碧色丝絛,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身,体態纤穠合度,自有一股世家贵女的优雅气度。
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上,此刻黛眉微蹙,一双原本灵动含情的眼眸盛满了忧虑,仿佛蒙上了江南水乡的薄雾,凭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別样之美。
自从昨夜城中火光冲天、喊杀声隱隱传来,她便再不曾合眼。
如今已是巳时正刻,窗外日头渐高,她却依旧心绪不寧。
陆公子就住在南城槐树巷,昨夜那般凶险,不知他是否安然无恙,有没有受伤?
父亲今早传回消息,说已派了一队锦衣卫精锐去搜救,探得陆家老夫人、小姐等亲眷都已及时撤离,安然无恙。
可偏偏陆公子本人……至今下落不明。
这悬而未决的消息,让她坐立难安。
自相识以来的点滴,特別是那日他回赠的诗句,不断在心头縈绕。
梁玉瑶又轻嘆了一声,带著几分倦意走回临窗的书案前。
案头铺著雪白的宣纸,上面誊抄的正是陆临川那日所赠的诗句:
“身无彩凤双飞翼,心有灵犀一点通。”
她已不知將这十四字反覆临摹了多少遍。
早就知道他有惊世诗才,却没想到竟也会为自己写下这般心意相通的句子,每每念及,心底便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甜蜜。
此前她確曾因那首流传甚广的《清平调》是为青楼女子所作,而暗自感到一丝不公的酸涩。
毕竟自己才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子,京城中传唱的却是他为別人写的诗,这让她心头总有些许难言的滋味。
不过,在得到这首独属於她的“心有灵犀”后,那点小小的不平与幽怨也早已烟消云散,只剩下满心的珍视。
“小姐……” 就在这时,贴身丫鬟秋月的声音轻轻响起。
她端著一个红漆托盘走了进来,盘中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和一盏温补的汤药。
秋月身量高挑,穿著一身水绿色衣裙,眉眼清秀,做事细致周到,性情也极为妥帖,是梁玉瑶身边最得力的心腹。
她见自家小姐面色苍白,眼下的青影清晰可见,显然因担忧而茶饭不思,心中便是一疼,柔声劝道:“小姐,您好歹用些燕窝粥吧。您身子骨向来娇弱,又熬了一宿,再不用些东西,身子如何支撑得住?陆公子若是知道您这般为他忧心,以至於伤了自个儿的身子,他心里必然也万分过意不去。老爷不是说了么,已经加派人手在找了?陆公子吉人自有天相,定会平安归来的。”
跟在秋月身后进来的另一个丫鬟瑞雪也连忙附和:“是啊小姐!秋月姐姐说得对。陆公子那是何等人物?三元及第的状元郎,文曲星下凡,自有天大的气运庇佑著!昨夜那般凶险,陆家老夫人她们都平安脱险了,陆公子聪慧机敏,又身负才学,定能逢凶化吉!您若是不顾惜身体,万一有个闪失,岂不是让陆公子即便脱险了,也难以安心么?”
瑞雪穿著淡黄小袄,俏脸杏眼,机灵活泼,年岁尚小,显得很是可爱。
梁玉瑶勉强笑了笑:“你们说的这些道理,我何尝不明白?可是……这都过去多久了?除了知道陆家老夫人她们安好,却始终没有陆公子本人的確切消息,这叫我如何能够心安?”
秋月连忙將托盘轻轻放在一旁的几案上,一边將粥碗和药盏端出,一边温言道:“小姐放宽心,奴婢刚才去前头听管事说了,外城的乱象已经被京营兵马平息,那些作乱的流民都被赶了出去,街面正在清理。想必搜救寻找也更方便了,很快就会有消息的。陆家老夫人她们不都好好儿的吗?陆公子定是一时被什么事绊住了,或者已经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暂避,很快就会有消息的。”
瑞雪也用力点头,脆生生地说:“对对对!奴婢也听说了,昨夜好多外城的百姓都往天寧寺、法临寺那几个大庙里躲呢,人多得很,一时半会儿难以找到也是有的。陆公子智谋过人,昨夜肯定能想出法子保护好自己,这会儿说不定就在哪个庙里歇著呢,只是还未来得及传信罢了!”
听著两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,梁玉瑶心中那份焦灼终於被安抚下去一些。
她向来不是耳根子软的性子,但此刻,这些话语正是她心中最渴盼的“可能”,紧绷的肩头似乎也放鬆了些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