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奈市井坊间,茶楼酒肆,几乎只有一种声音在喧囂,断言国债是祸国殃民的恶政,陆临川是欺君罔上的奸佞。
这种一面倒的论调,反而让部分监生感到困惑。
如今得知这《民声通闻》乃朝廷认可、陛下背书、旨在沟通朝野的渠道,不由得起了探究之心。
“给我也来一册!”
“我也要!”
“八十文,值了!”
“……”
很快,国子监门口便多出了一群捧著蓝皮册子的监生。
他们或倚墙而立,或三五成群席地而坐,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。
不时有人发出惊嘆。
“原来国债之策是这样的!”
“快看这篇,讲得明白!朝廷以盐税作抵,有借有还,付给利息……”
“这文章写得真好!看署名……是方文同方大人!难怪如此!”
“……”
方文同文名卓著,其文章情理交融、晓畅通达,在士林素有声望。
他的名字出现在报上,无疑又为《民声通闻》增添了几分可信度。
这朝政版块的內容也並非只有国债一事。
为了增加可读性,还穿插刊载了一些非机密的、简明扼要的朝野快讯。
那位最早买报的中年监生,看完国债的解析文章,又翻到后面的连载故事,看得津津有味。
他忽然想起什么,抬头问那报童:“小哥,你这东西叫『报』,可是和朝廷的邸报一样,定期都有新刊?”
报童正忙著收钱递报,闻言响亮答道:“回相公的话,正是!这《民声通闻》,十日一刊!下期五月初二十,准时发卖!记得再来买啊!”
“竟如此迅速,十日便有一新刊?”一位年轻监生惊嘆,“岂不是以后我等皆可通过这《民声通闻》来知晓朝政大事了?”
“正是此理!”旁边一位年长些的监生点头,脸上露出喜色,“读书人科举取士,策论常涉时政,若能得此报定期阅览,无疑於多了一双遍观朝野之目,於备考大有裨益。”
“不错,”又一人接口道,“我等身在国子监,自有邸报抄传,倒是不忧无渠道知晓朝政。”
“然多一条路径,相互印证,所得更真更全,亦能观民间舆情,岂非美事?”
“那真是太好了!”先前那位年轻监生抚掌笑道。
这时,有人眼疾手快,已翻到了后面的诗词部分。
目光扫过一页,瞬间便定住了,失声叫道:“快看!陆学士又有新作!《行路难》!”
眾人闻言,立刻又凑上前爭相看起来。
“金樽清酒斗十千,玉盘珍羞直万钱。停杯投箸不能食,拔剑四顾心茫然……”诵读声起,抑扬顿挫。
“……欲渡黄河冰塞川,將登太行雪满山……行路难!行路难!多歧路,今安在?长风破浪会有时,直掛云帆济沧海!”
诵毕,场內一片寂静。
“好!气象万千!”片刻后,讚嘆声起。
“『停杯投箸』、『拔剑四顾』,『冰塞川』、『雪满山』……陆学士心中,竟背负了如此艰难与茫然吗?”
“然则最后两句,『长风破浪会有时,直掛云帆济沧海』,其志未坠,其心愈坚!此等胸怀,令人感佩!”
“正是!此诗情真意切,绝非矫揉造作。”
读到如此直抒胸臆、流露真情之作,眾人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股复杂情绪。
这些天,满城流言汹汹,都在唾骂的所谓“奸佞”,难道……真的是污衊不成?
“哼!”一位鬚髮白的老监生將手中报纸重重一合,“诗作得好,未必心术正!”
“国债之策,其弊甚大,非一篇雄文一首好诗所能掩盖!”
“此乃变相搜刮民脂民膏,遗祸后世之恶政!”
“陆临川,便是蛊惑圣心的奸佞!”
立刻有方才细读了国债解析文章的监生出言反驳:“报上写得清清楚楚,国债分明是朝廷与百姓互惠之举,何来搜刮之说?”
“况且,此乃解燃眉之急、固国本之策,如何是遗祸?”
“您怕是……根本未细看报上文章,或是被流言所惑吧?”
老监生麵皮涨红:“你!黄口小儿,安敢妄议朝政?”
青年监生立刻反唇相讥:“晚辈不敢妄议,前辈若觉晚辈所言有误,大可据理力爭,而非空言『恶政』、『奸佞』!”
“对!报上白纸黑字,有理有据,岂是空口白话能驳倒的?”
人群迅速分化为两派,爭论声此起彼伏,场面热烈。
这一辩论,自然吸引了更多目光。
一些原本立场中立或心存疑惑的监生,为了弄清真相,纷纷掏钱购买《民声通闻》。
有的是真心想解惑,有的则是为了找到支持自己一方观点的论据,或是寻找对方文章中的破绽。
一时间,报童手中的报纸销量陡增。
如此场景,还发生在京师许多茶馆酒肆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