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此次国债推行,动的主要是两淮盐场的利益,对严党根基的触动无疑更大、更直接。”
“这便是我们可以与他们『妥协』的切入点,而筹码,便是『质贷署』的人事权!”
有些话不能说得太过透彻明白。
但姬琰瞬间便领悟了其中的未尽之意。
若严党愿意答应配合朝廷发行国债,並且令其所支持的商人带头认购国债,那么作为交换,朝廷可以將质贷署的人事主导权,交给他们。
严党目前正全力主持清丈田亩、推行折银纳税的新政,其矛头主要针对的是清流背后的江南士绅。
在此关键时期,若將质贷署的人事权交给清流,则严党在盐政乃至更多財政事务上必將受到清流的强力掣肘,使其新政寸步难行,处处受制。
因此,无论是严阁老为了確保自己获取政绩,还是严党整体为了保住现有利益,他们都只能选择接受这笔交易,答应在国债一事上予以配合。
而对於清流,拿到质贷署的人事权,一则可以有效打击、削弱严党的势力,二则可以凭藉掌控此署,確保他们最为担忧的后续情况不会发生。
这无疑是將妥协、谈判、分化、制衡的政治智慧发挥到了极致。
因为只要手握关键筹码,並能精准利用两党之间的深刻矛盾,无论多么棘手的事,似乎都能找到办成的缝隙。
但作为皇帝,姬琰內心对这种需要出让国家权柄来与臣下做交易的行为,有著天然的牴触。
朕的江山社稷,竟要靠如此权术交换来维繫!
他的脸色阴晴不定,思索片刻,终於还是承认,怀远说得对。
眼下似乎只能牺牲一部分暂时无法掌控的利益,换取国债的顺利推行,以解燃眉之急。
但他心中仍有疑虑:“怀远此策甚妙,但为何是让严党在质贷署中占得先机?”
“若让清流配合,带头认购国债,效果岂非更佳?”
“清流在士林声望颇高,由他们带动,天下读书人必会风从响应。”
陆临川微微摇头:“陛下,此一时彼一时。”
“土地兼併,隱匿人口,赋税不均,此乃国家最致命的心腹大患。”
“清流背后,正是这些最顶尖的大地主、大士绅。”
“若令其压制严党,一家独大,则即便今日我等成功筹集到了国债之款,朝廷缓过一口气来,想推行土地新政,抑制兼併,也十分困难。”
“千年土地之利,是宗族盘根错节之网。”
“动其根本,则举族反抗,甚至不惜煽动民变。”
“此患深入骨髓,难以根除,稍有不慎,便是倾覆之祸。”
“但严党则不同。”
“他们的利益团体根基浅薄,简言之就是贪腐。”
“其聚財多以权钱交易、侵吞国库为主,並未如清流般深植於土地民根。”
“陛下日后若欲整顿,可用雷霆手段一一剪除。”
“即便其党羽牵扯过多,牵连甚广,也不过是多杀一些人、多查抄几家罢了。”
“伤筋动骨却不致命,动摇不了国本。”
姬琰听得一阵后怕,喃喃道:“怀远……目光长远,所言甚是。”
祖宗的江山社稷,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如此危险的地步……
不过,很快他就振作了起来。
国家的问题太多,积弊如山。
土地、民乱、党爭、边患……千头万绪。
但上天將怀远赐给朕,说明大虞气数未尽,有中兴之兆。
此刻,不由他想,唯有君臣一心,戮力同行,才能一点点去扭转这危局!
总有一天,朕要扫清积弊,整顿吏治,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!
这念头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而强烈。
“怀远!”姬琰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就按你的方略,放手去干,朕为你扫清障碍,全力支持,国债之事,务必成功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