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康努力回忆著,又將陆临川的话重复了一遍,尤其强调了陆临川点破他们家盐引、钱庄生意,以及那句“钱家的买卖也快做到头了”时的语气——並非单纯的恐嚇,更像是一种……点到即止的暗示?
钱万河细细品味著,眼中精光闪烁。
他毕竟是商场沉浮多年的老狐狸,最初的恐慌过后,渐渐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。
“原来如此!”钱万河猛地一拍大腿,“我明白了!这陆临川怕不是早就盯上我们家了!”
“这次你是正好撞到他枪口上,给了他一个由头!”
“也好,也好,塞翁失马焉知非福!”
“借著这个由头,我们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登门!”
“我倒要去看看,这位陆学士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!”
钱康听得迷迷糊糊,完全跟不上二叔的思路:“二叔,您说什么?什么盯上我们?什么由头?”
钱万河没工夫跟他解释,直接吩咐道:“你立刻去准备一份厚礼,然后,以你的名义,再以我的名义,给陆学士府上递一份拜帖!”
“就说今日衝撞了学士府邸,冒犯了贵人,我钱万河惶恐无地,恳请登门负荆请罪,听凭训斥!”
钱康虽然不明白二叔为何突然转变態度,但见他似乎有了主意,连忙点头:“好!我这就去办!”
……
回京路上。
程砚舟与梁安並轡而行,身后是长长的押解队伍。
数十名精悍的锦衣卫押著数辆囚车。
囚车里关押的正是漕运案中涉及的一些中下层官员。
队伍在官道上缓缓前行,气氛肃杀。
“此番通州之行,程大人当居首功。”梁安骑在马上,侧头对程砚舟说道,语气中带著由衷的佩服。
他虽是锦衣卫指挥使,但亲眼目睹程砚舟如何抽丝剥茧锁定关键人物,最终成功起获那至关重要的“暗帐”,这份魄力、智谋和狠劲,都让他刮目相看。
程砚舟脸上並无多少喜色,反而眉头紧锁:“国丈过誉了。”
“收穫虽有一些,但远未触及根本。”
“那些『暗帐』记录的多是通州仓场內部勾结漕帮、虚报损耗、分润赃银的勾当,牵扯到的最高不过是个仓场总督张海,再往上……线索就模糊了。”
“帐本上那些代號和隱语,还需回去后细细破解。”
“而且,张海被捕前那番威胁,绝非虚言恫嚇。”
“这漕运背后的水,深得很吶。”
梁安点头,脸色也凝重起来:“是啊,那些帐本我已命心腹分作几批,乔装改扮,提前秘密押送回京,此刻应该已经安全入库封存。”
“这些犯人,在通州卫所地牢里,我的人也反覆审过多次了。”
“个个都是老油条,要么装聋作哑,要么避重就轻,要么就攀咬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。”
“口供断断续续,真真假假,看来非得拿到詔狱里去,上些『手段』,才能撬开他们的嘴。”
两人正低声交谈著,队伍行进到了离京约八十里外一处名叫“黑风峪”的地方。
这里地势渐险,官道两旁是连绵起伏的丘陵,树木丛生,是个设伏的好地方。
连日奔波,加上已近京畿,护卫的锦衣卫们精神不免有些鬆懈。
突然!
“咻咻咻——!”
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!
数十支利箭从两侧山坡的密林中激射而出,目標直指队伍中段的囚车。
“敌袭!护住大人!保护囚犯!”梁安反应极快,厉声大吼,同时猛地抽出配刀。
“噗噗噗!”
“呃啊!”
箭雨落下,瞬间人仰马翻。
几匹战马惨嘶著倒地,数名猝不及防的锦衣卫校尉中箭,发出痛苦的闷哼。
拉囚车的马匹也受到惊嚇,嘶鸣著挣扎,带动囚车剧烈摇晃。
“有埋伏!结阵!保护两位大人!”锦衣卫百户厉声呼喝。
倖存的校尉们训练有素,立刻以囚车和马车为依託,迅速收缩阵型,组成防御圈,將程砚舟和梁安护在中间。
箭雨刚歇,震天的喊杀声便从两侧山坡响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