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组织之严密、行动之果决、手段之狠辣,远超寻常流寇。
贸然出兵,只怕……
先前眾人皆认为胜券在握,气氛一片乐观,他若主动站出来大谈风险,未免显得不合时宜,更像是在刻意泼冷水,阻挠出兵。
但此刻陛下主动垂询,点名要他发表见解,显然也有听听不同声音的考量。
机会难得,陆临川决定不再沉默,將自己的担忧和盘托出。
他起身,向御座方向躬身一揖,声音沉稳清晰:“回陛下,臣方才聆听国丈与程大人所奏遇袭经过,又闻诸位大人之言,深感匪患之猖獗,確需雷霆手段,速加剿除。”
“然,正因贼势不明,凶顽异常,臣以为,於出兵之事,仍需慎之又慎。”
“民间有谚:『狮子搏兔,亦用全力。』”
“匪徒能於京畿重地设伏,杀伤官差,灭口钦犯,其胆大妄为,岂是寻常草寇可比?”
“其背后是否另有依仗?其巢穴何处?兵力几何?装备如何?这些敌情,目前皆如雾里看,模糊不清。”
“故臣愚见,大军不能急於出动,可先派遣精锐哨探,或令熟悉当地情形的顺天府衙役、锦衣卫暗探配合,多方侦查,探明贼寇虚实、巢穴所在及周边地形。”
“待敌情瞭然於胸,再擬定详尽方略,调派相应兵马,以期一击必中,尽全功而少伤亡。”
“如此,比即刻发大军漫山搜剿,更为稳妥。”
姬琰听著,微微頷首,面露思索之色。
这等虑事周详之言,也唯有怀远这般心思縝密、不骄不躁的良臣才能时刻谨记。
然而,一旁的燕国公郑杰顿时按捺不住,脸上掠过浓浓的不悦。
他本就与陆临川有过节,此刻见对方在御前否定自己“速战速决”的方略,更觉这是借圣眷打压自己,阻挠自己立功挽回顏面。
不等皇帝开口,他便霍然转向陆临川:“陆学士此言,未免太过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!”
“区区几百藏头露尾的毛贼,前日侥倖得手,难道就真成了气候,需我京营数万健儿如临大敌般对待?”
“若依陆学士之见,事事都要探查明白,筹备万全,那岂不是要拖到年底,莫非还要容这些宵小之辈过了年不成?”
他上下打量著陆临川,语带嘲讽:“状元郎,你虽是读书种子,精通经义,但这行军打仗之事,讲究的是临机决断,隨机应变,岂能尽信书本?”
“须知兵无常势,水无常形!战机稍纵即逝!”
“若都似你这般瞻前顾后,岂不是纸上谈兵,徒耗战机?”
姬琰闻言,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
他今日召郑杰前来,確有借重和安抚之意,但这绝不意味著他能坐视对方如此睁著眼睛说瞎话,攻訐怀远的忠言。
刚准备说几句,就看见怀远准备起身反驳,便同意了。
陆临川冷笑一声,毫不退让:“燕国公,陆某是否纸上谈兵,陛下圣明,自然知晓。”
“然则,有几件事,却不得不问个明白。”
“其一,前番流民衝击京师,匪徒竟能动用火药炸城,此事至今尚未查清源头。”
“安知今日盘踞京畿之匪类,手中没有更多、更厉害的火器底牌?”
“我军若不明敌情,贸然闯入,岂非自陷险地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