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临川带著赵翰及其幼弟赵谦返回陆府。
赵姝早已得了消息,在偏院廊下翘首期盼。
她身上穿著陆府侍女统一的青布衫子,浆洗得乾净挺括,头髮梳得一丝不苟。
自卖身为奴,她几经转手,吃过不少苦头,直到进了陆府,日子才算安定下来。
老夫人和舅夫人待下宽厚,衣食无忧,她心底唯一煎熬的,便是对两个弟弟的牵掛。
一个內宅侍女,人微言轻,纵有千般打听的念头,也无丝毫门路。
万万没想到,前几日新任主母竟亲自寻来,告知她二弟不仅活著,还在老爷军中效力,更是托请老爷成全他们姐弟相见。
这消息如同做梦一般,她接连好几日都睡得不安稳,生怕一觉醒来发现是空欢喜一场。
此刻真见到两个活生生的弟弟站在眼前,赵姝嘴唇哆嗦著,竟一时发不出声。
她快步上前,一把將尤其瘦弱的小弟赵谦紧紧搂进怀里,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。
赵翰站在一旁,眼眶通红,喉结上下滚动,强忍著情绪,哑声唤了句:“阿姐。”
三人进到厢房,敘了许久的话。
赵姝细细问过他们逃难后的种种艰辛。
得知赵翰如今在军中颇得看重,小弟也被照料得很好,她这才稍稍安心,双手合十,喃喃念著:“老天保佑,真是老天保佑……”
赵翰看著姐姐身上虽整洁却难掩卑微的侍女服饰,心中酸楚,沉声道:“阿姐,我去寻朋友借些银钱,再求求陆大人,定將你赎出府去。”
“我们兄弟二人,总能养活你。”
赵姝却立刻摇头,语气异常坚定:“不可!”
她拉过两个弟弟的手,目光澄澈而清醒,“我如今在陆府很好,比外面绝大多数人都过得安稳。”
“老夫人、夫人待下极好,从不隨意打骂剋扣,每月还有月钱可拿。”
“我若出去,岂不是成了你二人的拖累?”
“阿谦年纪还小,往后无论是读书进学,还是寻个正经营生,哪一样不要费银钱?我
“在府中,反倒能帮衬你们一些。”
她顿了顿:“更何况,老爷与夫人对我们姐弟三人,恩同再造。”
“这般天大的恩情,我们穷尽一生也难以报答万一。”
“我留在这里,尽心尽力伺候,心里反倒踏实。”
赵翰听姐姐说得在情在理,心中虽仍有不忍,却也不再固执。
他深知陆大人確是难得的明主,日后唯有以死效忠,方能报此深恩。
年幼的赵谦也用力点头:“恩公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,我长大以后,也要像二哥一样,好好报答!”
姐弟三人又说了好些体己话。
陆临川在外间稍坐,待他们敘话完毕,才將赵翰、赵谦唤至身前。
他並未多言,只勉励了赵翰几句,让他回营后安心操练,爭取在接下来的遴选中脱颖而出。
赵翰单膝跪地,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一直安静陪在陆临川身侧的梁玉瑶,將丈夫对赵翰的器重与这姐弟三人的情义看在眼里。
待赵氏兄弟告辞离去后,她轻声道:“夫君,我瞧著那赵姝言谈举止间颇为机敏利落,听说她原也是小户人家出身,识得些字,模样也周正。”
“不如就將她调到我们院里来伺候?”
“身边也好有个得力的人。”
陆临川对此並无意见:“內宅之事,娘子决定就好。”
六月十一日,第二期国债如期发行。
然而发售情况却远不如首日火爆,最终盘帐,仅得四十二万两,较首期的八十一万两近乎腰斩。
这个数字极不乐观。
因这其中,刨去那十二家晋商以及宗室勛贵们依照协议认购的份额,真正来自民间的散购,不足十万两。
京城富庶,有钱有閒者绝不止这个数。
民间沉淀的巨额財富,用近乎沉默的態度,表达了对国债这项新政的不信任与不认同。
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號。
若放任此种趋势蔓延,待晋商与勛贵们协议內的认购额度全部耗尽,国债恐將彻底滯销,无人问津。
届时,即便有晋商们幕后托底,朝廷的顏面也將荡然无存,无异於向天下宣告国债之策彻底失败。
局势严峻,但作为提督国债事务的核心人物,陆临川深知自己绝不能先乱阵脚。
他连续数日在上书房参与议事,面对同僚们的忧心忡忡,始终表现得沉稳镇定。
他反覆向眾人剖析:任何新政推行,首期凭藉前期浩大宣传与新鲜感,取得开门红乃属常態;后续热度消退,销量回落亦在情理之中。
当前紧要之事,非是惊慌失措,而是需稳住阵脚,细致分析缘由,寻求应对之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