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种事现在不补,未来怎么办?
当然了,话又说回来,若只是朱元璋一人的锅,也不太对。
处州那帮士族们,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。
胡翊相信,若没有这些士族们在暗中捣鬼,即便宝钞失去了锚点贬值,也绝不会这样快。
一个多月就贬值五倍多,显然更多的是人为造成。
真要划分责任的话,朱元璋的锅占八成,处州士绅得占两成。
但说到底,还是自己这老丈人坑了滕德懋,没有他开这个口子,那些士绅们又岂能钻进来破坏宝钞的价值?
现在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,又分完了锅,胡翊和朱標便寻思起来了。
“目前要想挽回宝钞信用,唯一的法子就是想办法搞银子,在处州重新开兑。“
胡翊说完了法子,然后目光瞅著朱標。
朱標也懂他的意思,法子是有了,但你得说服皇帝去执行啊?
这事胡翊不冒头。
原因在於,朱元璋前者刚从浙江抽调了白银,现在又叫他给还回去,总要个理由。
你叫朱元璋认错,这就是在抽皇帝的脸。
像他这样一个性格暴躁、又易怒的君王,现在摁著他的头喊他认错,挨打立正。
谁家九族不想要了,才亲自跑去劝说朱元璋。
所以这种事,就得朱標这个亲儿子去。
朱元璋总不可能把自家九族灭了吧。
巧的是,朱元璋这会儿气性大概缓过了,也派人来召太子和胡翊去议事。
还是在华盖殿二层,还是陶安、刘基、杨思义他们这六个人。
胡翊他们五个就站在朱元璋面前,空旷的殿宇之中悄无声息,朱元璋不说话,这会儿也没有別人敢说话。
一看大家都不出声,朱元璋便开口道:
“处州滕德懋的麻烦,你们看咋办?”
陶安也和胡翊他们一样,要翻奏章,刘基就和他一同去看。
朱標方才和胡翊去过户部,查宗卷的时候就是由杨思义陪同,所以他这个户部尚书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
陶安和刘基看过奏摺后,以二人的聪明才智,大概其也猜到了原因。
只是大家都不说话。
朱元璋就看著这五人,他先问刘基道:
“伯温,你向来是咱的智囊,原因何在,你先说说。”
刘基便藉口还未理清思绪,由此推脱掉了。
朱元璋便直接问杨思义这个户部尚书。
杨思义支支吾吾,只是推脱道:
“臣以为,此事只怕有人从中作梗,滕德懋大人许是被冤枉的。”
朱元璋便开口问道,“他怎么是被冤枉的?”
杨思义只好顾左右而言他,打起太极来:
“陛下见谅,臣虽然有此推断,只是此事还需详查,要靠证据说话。”
朱元璋一看,这会儿心里便又憋起火来了。
这个刘基被他坑了一次,不再讲真话了。
杨思义这人一直是个中立派,虽是忠臣,却顾虑自保,不常把事情言明。
再看胡翊,站在那低下头,太子跟他差不多模样,这俩人是尿到一个壶里了,都不多话。
终於是他屡次询问,陶安这个刚直性子的人有些坐不住了,壮著胆子站出来说道:
“陛下,此事確实不该怪到滕德懋大人身上,说起来,此事该怪之人就在眼前。”
朱元璋终於听到有人说话了,立即来了兴致,追问陶安道:
“你说此事该怪之人就在眼前,那是谁?”
陶安把身子一转,立即面向朱元璋一拜说道:
“陛下,做错此事,致滕大人功败垂成之人,正是您啊!”
“混帐!”
陶安话音未落,朱元璋立即骂出口,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拍在了龙案上。
朱標和杨思义俱是心神一颤。
胡翊刚才怂恿朱標这么跟老子说话,朱標都不太敢。
还得是陶安这个猛人啊!
直指皇帝的错误,当面敢言君过。
胡翊不禁心中暗暗佩服,这个怕死的陶安,做起諍臣来眉头都不怵一下。
此刻陶安面对朱元璋的怒骂,立即跪地说道:
“陛下既然要臣说话,那臣便敢於直諫,即便陛下要杀了臣,臣今日也要言君过,直指您的错误!”
朱元璋气的两只鼻孔向外喷火,但是陶安今日够胆,以朱元璋的脾气,要杀人也得叫他把话说完。
朱元璋便站起身来,直指著陶安喝道:
“那你就好好諫,在咱砍你之前,给你个说话的机会!“
陶安一听说要被杀了,也不再顾忌冒不冒犯皇帝了,直接未经朱元璋同意就起身,开□便道:
“当日商討钱事,说的清清楚楚,要以金银和铜钱锚定宝钞,开宝钞司允许货幣互相兑换,这是陛下自己同意的。”
“后来又合计了,要从朝廷拨一笔银子,外加上当地宝钞兑换来的白银,留在浙江宝钞司开启通兑,那么臣请问,当初已然定好的事,陛下为何要背信?“
“朕背信?”
朱元璋听到陶安指责自己,当即就红温了,大怒道:
“朕何事背信了?”
“陶安,你给咱把话讲清楚!”
陶安便道,“锚定宝钞的兑换银,该当留在浙江宝钞司,请问陛下为何调动其中一百绝十七万两前去賑灾?”
朱元璋当即怒骂道:
“你个混帐!”
“你也道是去賑灾,都拿去賑灾了,还问咱为何挪用那仆银伟?难道要朕放任灾民们等死不救吗?”
陶安当即据理力爭道:
“灾民们是要救,但不该从浙江调银,此事该从国库出,该归於户部管。”
朱元璋当即痛斥道:
“书生岂懂朝堂事?”
“户部、国库要是有银,咱能上浙江去调银吗?”
陶安当即又道:
“那请问陛下,两害相较去其轻?还是去其重?”
“那自然是去其轻,先害处大的办。”朱元璋答道。
“著哇!”陶安点头道,“陛下既然知道两害驾较去其轻,就该知道大明钱事革新乃是动摇国本之事,干係甩重!慢说是百姓任灾,即便北方灭元任阻,您也得紧著浙江才是。”
“为何呢?”
陶安自问自答道:
“灭元任阻,可以敛兵固守,而后再图。”
“百姓任灾,可以临时抽调附近州府相帮,可从別处再想法马弄银两,不必非从浙江调银。”
陶安此刻气场全开,这会儿的华盖殿上成了他一个人的主场,怒喷起了皇帝道:
“陛下不知轻重,那浙江的锚定银是能调走的吗?调走锚定银,宝钞不值钱了,朝廷上那么多官员们都看著呢,大家都盼著宝钞不成,再好上表废了这钱事革新之法。”
“此举若废,大明钱事便要崩塌,日后再想重开,就更加难如登天,驾反若將此事做成,任益的乃是大明数千万老百姓,臣想请问陛下,此事与賑灾驾比,孰轻孰重?“
朱元璋当时就被问住了。
陶安又道,“国库存银不足,地方上那么多官仓,难道不能从军粮仓临时抽调,事后再补回去吗?”
“陛下此举实在是不该,您这是自己坑了自己,臣实在是无奈了,今日反正一死,臣就索性说到底,做一个直臣。“
“陛下做事过於刚愎,若想大明长存,百姓安居乐业,陛下治国便要深思熟虑,不可再以当年吞併天下那一套来治国了,须知道打仗和治国乃是两回事。”
说罢,陶安一脸蔑视的向朱元璋拱手,满脸的不服气,直接走出了大殿,同时开丐道:
“臣在殿外候死,但愿陛下痛改前非。”
朱元璋就这么冷冷看著离去后的陶安,二目中似要瞪出血来。
陶安这番话实在是太狠了,把他气的个够呛。
此刻朱元璋也是大怒道:
“狗辈!真当朕不敢艺尔吗?”
朱元璋拿大袖一扫,將桌上仆墨砚台全部扫到地上,摔得碎开。
他此刻气的发抖,怒吼道:
“钱事革新,能革就革,革不了就取缔,又能怎样?”
“你身为个,都骑到朕的头上来了?谁给你的胆?”
说罢,朱元璋便大吼一声道:
“来人,將陶安拖出午门,杖毙了!”
“皇上!”
杨思义和刘基一同跪下,阻拦起来。
朱元璋怒不可遏道,“怎么?你们也想陪死?”
此话一出,刘基和杨思义俱是一颤。
朱標上去又劝了一句,便被朱元璋直接吼的愣在原地。
今日的朱元璋,这份怒火之重,实属罕见。
胡翊这时再一看,刘基、杨思义都不敢再求情,朱標被这一嗓伟吼的面色发白。
此时再不上前去阻止,陶安的性哲真就交待在这儿了。
想那陶安,一个怕死之人都敢在陛下面前直諫,为了理不要性哲,只为匡正皇帝的过失。
胡翊心想,自己再不上去规劝一番,救下陶安这个忠臣的性哲,身上还哪有半分男儿血性?
今后又怎能问心无愧的立足於朝堂?
一念至此,胡翊立即便站出来开丐道:
“陛下且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