詹事府大堂上。
胡翊要对宋濂开刀了。
但这毕竟是太子的老师,现在明眼人都知道胡翊和太子是穿一条裤子的。
此事当然还要做的体面些,不能太过难看了。
胡翊便把宋濂叫来,开口便对宋濂说起道:
“宋师最近劳苦,本官看你消瘦了许多,身体还好吧?”
宋濂心里虽然直犯嘀咕。
可是顶头上司的话,他还是要回的。
但这位駙马爷两次提到自己的身体消瘦,是又想做什么呢?
宋濂忽然心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。
胡翊就看著他,提出要给他诊诊脉。
能得駙马爷诊脉,宋濂当真是受宠若惊,
陛下早先已经传过旨意,胡翊虽然年少,实已是名副其实的大明第一国医。
以后谁想请駙马爷为其诊治,必须先得到御批才行。
想那康茂才,太医去诊过脉,都说他行將就木,寿命將不长久。
结果駙马爷一去,就又生龙活虎了。
如此妙手,谁能不羡慕?
宋濂立即激动的过去,请胡翊给他诊脉。
这一诊下来,还真別说,这遭老头子的身体还就挺好。
但要找一个藉口,打发他回家休养,这事儿对於胡翊来说並不难。
宋濂有气虚、盗汗的毛病,本来夜间也无法安睡。
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。
胡翊便开口问道:
“宋师,你有多久没睡过好觉了?”
宋濂一听,立即站起来给胡翊作揖道:
“駙马爷,真让您说著了,这事儿可真是害苦了我了。
算来,这几年都睡不踏实。”
胡翊便开口道:
“还是该开些药在家中静养才是。
睡眠不足,心神便养不足,久而久之便会更加气虚体弱,最终累及心脉,减寿短命啊。”
像宋濂这样的名士。
不仅爱名,还很惜命。
听到胡翊这样说,他心里也有些动摇了。
都说胡翊是神医,宋濂便开口问道:
“駙马爷,属下想多问您一句,属下的命还有多久?”
胡翊就顺嘴胡道:
“活个三四年问题不大的。”
啊?
还有三四年了吗?
宋濂听罢,当即心头一颤。
胡翊又道,“若是安心静养,活个十余年也不成问题。”
听了胡翊这句话,宋濂心下就提防起来了。
安心静养?
駙马这是想逐自己出东宫吗?
莫非,最近教授的课程,引得他或者是陛下不满意了?
宋濂还正在琢磨呢,胡翊已经提笔写就了一张药方。
他將药方递过去后,开口说道:
“照方抓药,每日吃上一副。
不过药物只可以解决一时的问题,要想长久,就该减负了。”
胡翊说到此处,就抽身要离开。
宋濂一直在心里提防著。
他本以为胡翊会以此为藉口,图穷匕见,將他东宫的差事给免了些。
结果並不似他预想中的那样,
胡翊好像真就是在关切自己的身体。
宋濂突然觉得,自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。
他心中对於胡翊的提防,立即就放下了一半。
实际上,胡翊这么安排是有用意的。
朱標不想搞的太明目张胆,那他就要照顾著太子的名声。
不能把事情做的太难看。
但大明第一国医的诊断,一句“还有三四年可活”的威力已经足够大了。
有了胡翊这句话,他猜想宋濂这几日回到家中去。
夜里怕是更加难以入睡。
本来就盗汗、难以入睡的宋濂,再被胡翊这句话反覆折磨几日。
到那时候,他不信也得信了。
这玩意儿,其实是心理学上的东西。
你越是告诉某个人,叫他千万不要乱想。
这个人就越是会按捺不住,反倒疯狂的胡思乱想。
给宋濂下了一个折磨套子。
胡翊又到坤寧宫去了一趟,给马皇后诊脉,
正好,今日要跟朱元璋要人。
胡翊就以接妹妹下学回家为由,赖在岳母这里不走了。
一直等到朱元璋和朱標都回来了。
胡令仪在大本堂下了学,和朱静嫻、朱三人结伴回来了。
朱元璋便开口问道:
“你岳母的身体怎样了?看了吗?”
“肺络通了,到明日就没什么大碍了。”
胡翊的话,令朱元璋分外欣喜,要留下他们兄妹在宫里吃饭。
胡翊就带著妹妹在宫里蹭吃蹭喝,席间说起了调人跟他去定西的事:
“岳丈,酒精已经製成了,正在验证药效,
我想,这次去定西沈儿峪,还是请沐英隨行好一点,最好再把蔡信他们工部的人派一些给我。
如果要用酒精医治伤卒的话,也需要他们源源不断的酿造酒精才是。”
朱元璋认为胡翊说的有理,就全都应允了。
胡翊就继续埋头乾饭。
结果他发现,这一家子人好像都在盯著他看。
怎么?
我脸上有吗?
朱標和朱元璋都在看著他笑,马皇后也是。
就连朱和朱这几个小子们,也是时而好奇的看著他,张口欲言又止的。
胡翊可就受不了了,疑惑的问道:
“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,怎么都在看我?”
朱元璋就盯著胡翊说道:
“倒要看你几时说真话。”
胡翊可就纳闷儿了,什么真话?
他也没骗过老朱啊。
这是又猜忌上什么事了?
终於,朱楼第一个不住了,忍不住开口问道:
“姐夫,你的万民伞呢?”
“就是好几万人为了感谢你,在大红布上写名字、摁手印,做成伞送给你的那些玩意儿。”
哦,原来问的是万民伞的事儿啊?
胡翊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,淡定解释道:
“万民伞,家里放著呢。”
朱元璋这时就插了一句嘴:
“放在家里吃灰,都不拿出来给人瞧瞧吗?”
胡翊便说道:
“那是百姓们的一点心意,我倒是都小心藏著呢。
哪天想起来了,撑开看看也好,是个不错的念想。”
朱元璋就转过头去,和朱標对视了一眼,开口道:
“瞧瞧你姐夫。
那些在地方上当官的,临走之时强迫百姓们为他书写万民伞。
拿到一把伞,沿途都要撑开给別人看,恨不得跟全世界显摆自己是个清官、好官。”
朱元璋手指著胡翊,对儿子们说道:
“再看看你们的姐夫,这样的谦逊、低调。
他那五把万民伞都是处州百姓们真心实意送的。
一直藏著,都没想著拿出来炫耀,这样的品行你们要多跟著学。”
朱元璋讚许起来了。
朱標就笑著开口解释道:
“自从姐夫回来的那日,爹就在等你撑开万民伞呢。
结果姐夫这人愣是把伞抱回家,找个边角晃一扔就了事了。”
胡翊就开口辩解道:
“我是清官、好官,自己知道就行了,又无需別人的认可。
只要百姓们认我就行了。”
朱元璋听著他的话,更是眉开眼笑,夸讚著道:
“听听,听听。
这就是你们的姐夫啊!”
朱棣这时也站起来,给胡翊敬了一杯茶:
“姐夫,您真是淤泥中的一朵莲,洁身自好啊!”
胡翊越听,怎么觉得这小子是在骂人呢?
这时候朱標也开口道:
“姐夫的確是朝堂上的一股清流。
不过吧,万民伞还是要开的,要撑开给大家都看看。”
马皇后听了这话就说道:
“这一定是你爹的主意,他就好个面子。
女婿这趟得了五把万民伞,给他脸上也增了光,不叫翊儿把这些伞亮出来显摆显摆,你爹夜里睡觉都不安稳。”
瞎!
胡翊心说,闹了半天原来是老丈人的虚荣心在作崇啊。
朱元璋此时就开口道:
“明日把伞都送进宫,咱將这五把万民伞都在奉天门撑开。
好叫他们来往的满朝文武们,都好好睁大了狗眼给咱瞧清楚了。
啥叫好官,啥叫清官,这个官儿该怎么当?
咱女婿可是给他们打好样儿了,也叫他们自己心里都琢磨琢磨。”
老丈人著要给朝臣们上眼药,胡翊就只好从命了。
但说实话,胡翊一直也觉得,尊严是靠自己挣回来的。
这口气也要自己来爭。
自己强大了才是真的强大。
他也不需要靠別人的肯定去活著。
就比如万民伞这个事儿,是因为他先做了清官、好官,贏得了百姓们的尊重,这才得了几把万民伞。
而不是要把万民伞撑开来给別人看,以证明自己是个清官好官。
因果反了。
酒精试验的结果,最快明日就能看出结果,就看脓水能否止住,疮伤是否结疝就好了。
晚上,胡翊牵著胡令仪,提著醋和两个芋头回到家里。
他是困得要死,睡的別提多香了。
宋濂可就睡不著了·
而在坤寧宫。
听说朱標和马皇后的病已无大碍,明日痊癒。
朱元璋心里也觉得惊奇。
胡翊昨日才开的药,到今日满打满算才一天多一点,这就快好了?
这到底是不是肺癆啊?
怎么治病跟过家家似的,这么快就能好吗?
他不放心,立即传旨道:
“去太医院,將汪御医他们招来,再为皇后和太子诊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