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盏茶不到的功夫,
最前线的弟子也在空中飞舟的灵能炮火掩护和残余千机兽的牵制下,
从容不迫地脱离了接触,匯入撤退的洪流。
“进退有度,法度森严……这还真宗和九剑门,不愧是传承千年的庞然大物,底蕴深厚,確非易与之辈。”
魏凡望著山下那虽败不乱、徐徐退去的敌军阵势,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与忌惮。
对方展现出的纪律性和组织力,远超寻常散修或小门派。
“呼——!”
一旁的方越一屁股坐倒在地,背靠冰冷的塔基残垣,长长吐出一口浊气,
此刻他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难以掩饰的疲惫,
“总算……总算结束了!这鬼门关前走一遭的滋味……”
魏凡没有接话,只是目光沉静地注视著山下逐渐稀疏的人影,以及被遗留在战场上、冒著青烟的残骸与尚未冷却的尸身。
他紧蹙的眉头非但没有舒展,反而锁得更深。
惨烈的景象如同烙印刻在脑海。
这,
仅仅只是第一天。
往后的日子,这般绞肉机般的战事不知还要持续多久。
在这等浩劫之下,个人的明天,与突如其来的死亡,谁又能预料哪一个会先降临?
“呜——嗡——!”
几乎在山下敌军撤退的尾音消散之际,黄石堡深处,也响起了低沉而悠长的金玉號角声,
声波带著安抚人心的力量,传遍整个堡垒。
这是玄阳宗收兵休整的信號。
隨即,各阵地倖存的弟子们,如同退潮的溪流,带著满身的血污、疲惫和伤痛,默默地向石堡內撤去。
没有弟子欢呼,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在残破的阵地上迴荡。
魏凡拖著几乎被掏空的身体,隨著人流返回了分配给自己的狭小石屋。
体內法力早已失去七八,经脉隱隱作痛,精神更是透支到了极限。
他甚至来不及脱下那身沾满血泥、多处破损的法袍,一头栽倒在冰冷的石床上,沉重的眼皮再也无法支撑,瞬间陷入了深沉的昏睡。
石屋外,伤者的呻吟、法阵修復的嗡鸣、巡逻弟子的脚步声,仿佛都离他远去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疲惫將他彻底吞没。
……
战火併未因一夜的喘息而熄灭,反而如同浇上了滚油,愈发惨烈起来。
接下来的数日,
还真宗与九剑门似乎铁了心要拔除黄石堡这颗钉子,
攻势如怒涛般一波猛过一波,毫不停歇。
筑基期的长老级人物也开始在战阵中陨落,
每一次惊天动地的自爆或陨落时的悲鸣,
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双方弟子心头,
昭示著这场衝突已升级到你死我活的境地。
炼气期弟子的伤亡更是触目惊心,每日都有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永远消失在硝烟之中。
玄冰弩塔作为防御核心,成为了两派精锐弟子不惜代价也要摧毁的首要目標。
在对方如同疯魔般的猛攻下,一座座象徵著玄阳宗防御力量的寒冰巨塔轰然倒塌。
到了第三天日落时分,
西南、正南方向,
竟已有近半的弩塔化作冒著浓烟的废墟,
黄石堡的外围防御圈被硬生生撕开数个巨大的缺口。
当然,
玄阳宗弟子亦非待宰羔羊。
在如此强度的进攻下,
还真、九剑两派付出的代价同样惨重无比。
那三座曾经如同战爭巨兽般横衝直撞的千机兽,如今已全部化作了山谷间燃烧的巨型坟冢。
天空中,
数十艘灵木飞舟带著熊熊烈焰和浓烟,坠毁在黄石堡周围的山岭之间,
燃起的山火数日不熄,將夜空映得一片血红。
魏凡所在的丙字三號阵地,因位置相对靠后,加之经歷过首日的突袭后戒备森严,竟奇蹟般地在这数日的狂潮中艰难地坚守了下来。
然而,
阵地上的同门,几乎人人带伤,无一倖免。
卫恆在两天前的一次夜袭中,被一只潜伏的剧毒傀儡兽偷袭重创,半边身子麻痹发黑,早已被紧急送往后方丹堂救治。
钱书鸿这位阵地的主心骨,剑术虽愈发凌厉狠辣,每一剑挥出都带著决绝的杀意,
但其脸色却一日惨白过一日,眼窝深陷,气息也变得虚浮不稳。
连续数日的高强度搏杀与精血损耗,已严重动摇了他的根基。
他那柄原本灵光湛湛的长剑,如今剑身也多了几道细微的裂痕,光华黯淡。
即便是魏凡自己,一向以谨慎小心、保命为先,也在昨日黎明时分的一次混战中著了道。
一只形如穿山甲、速度奇快的低阶傀儡兽不知从哪个角落的阴影里窜出,
锋利如刀的金属利齿狠狠咬穿了他左臂,留下数个深可见骨的血洞,
使其负了轻伤。
连续数日神经高度紧绷、在生死线上挣扎徘徊,魏凡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近乎麻木了。
挥动法器、格挡、闪避、施法……
这些动作仿佛成了刻入骨髓的本能,支撑他的只剩下求生的欲望和一丝对宗门职责的坚持。
每一次战斗间隙,他都抓紧每一息时间调息恢復,目光扫过阵地四周越来越少的熟悉面孔,心中沉甸甸的。
就在战事进行到第五日午后,阵地再次打退一波攻势,眾人精疲力竭地倚靠在残破的掩体后喘息时——
一道青色的流光如同拥有灵性般,倏忽间穿过瀰漫的硝烟,精准地悬停在丙字三號阵地上空。
光芒散去,显露出一枚巴掌大小、雕刻著玄阳宗烈阳徽记的玉简。
“魏凡听令!”
一个清朗的声音自玉简中传出,清晰地响彻在略显死寂的阵地上。
所有人的目光,瞬间聚焦在魏凡身上。
魏凡强忍著身体的疲惫与左臂的疼痛,伸手接住那枚温润的玉简。
神念探入其中,片刻后,他那因连日血战而显得灰暗疲惫的眼眸深处,骤然爆发出一点灼热的光彩!
后方的调令……终於来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