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0章 安乐
一盏盏掛於璧墙上的铜灯,散发著柔和黄晕,透过铁柵,打在洁净草蓆上。
门閂抬起,伴隨著甲叶振动声扰了一片清寂。
隨著火光愈发接近,监牢之中囚者纷纷发出声响。
有人酣睡於地,与世无爭,有人握著铁柵侧目相望,唯求苟活。
刘义符缓步而入,不少宗室见其亲至,霎时间便不约而同的“惊坐”於席上。
蹇鉴左右扫了眼,见往昔皇族落魄於此,与圈中牲畜无异,纵使他怨其无能,怨其信用奸佞,但长待於赵玄身旁,也知晓君辱臣死之理,遂也不敢放肆。
刘义符跟著甲士穿越廊道,对於两旁的宗亲不甚在意。
台狱原本是囚禁重臣,自从姚泓受降,一眾宗亲尽皆看押於此,还不得不將刁雍、韩延之等迁到城中余处监牢。
“姚泓这些日如何?”刘义符问道。
受此一问,整日监视著姚泓的甲士当即说道:“稟世子,姚泓並无异动,一日三餐未有剩余—
*”
“姚泓体弱多病,你们看著时勿要懈怠,凡是有异恙,皆要上稟。”
“诺。”
刘义符淡然吩咐一句后,並未隨甲士往姚泓所在之处走去。
“带我去看看其子姚佛念。”
甲士怔了下,他不曾想今日刘义符到台狱一行,竟是为了观一孩童,他揣摩不到其用意,也不敢揣测,遂转身摆臂带路。
脚步声渐近,独囚於一室的姚佛念,如老僧入定,枯坐在草蓆上,等到刘义符顿步於外,依无所动摇。
“登於宫墙,坠楼求死,何故?”
姚佛念微微抬起头,白皙的小脸上沾了些许尘灰,但那一清澈双眸中毫无半丝秽色。
“北地王諶伤国之亡,先杀妻子,次以自杀。”
听此,刘义符嘴轻颤,问道:“於汝眼中,汝父乃蜀汉之刘禪?”
姚佛念这一番话,也算是十分贴切。
王镇恶入渭水奇袭长安,与邓艾偷渡阴平並无多少不同。
若非国內眾臣士人盼降已久,两千人如何能占据长安?
城中六万户,十数万口,各族私兵部曲僕役相合,也估摸有万余之数,即使无法与北府武士相抗,有心作乱,又怎会拒姚赞於霸门之外?
“何至於父皇,秦之国势,与蜀汉有何分別?”姚佛念喃喃道。
实事求是,姚泓昏庸,可在文治上还是要比阿斗强一截,只是在晋军刀锋之下,无所用处。
“国之大势非孺子可左右,既然姚泓愿做安乐公,你又何故求死?”
“国亡君死,恆古之理,世子又何故问之?”
说著,刘义符微微一笑,位於其侧的蹇鉴就没有那么好受,后者一对浓眉紧紧皱著。
一是因眼前少年的义勇而倾佩,二是因其言语有冒犯之处。
两侧与对立数座囚室中的各个宗亲,听得姚佛念所言,虽面色惭愧,但依紧握铁柵,期盼刘义符能宽恕他们一命。
“既如此,自杀无果,何又愿意苟活?”刘义符正色问道。
“不遂意,乃天使然,国亡,我便不是皇嗣,於孝,应遵父母之意。”
刘义符直直的看著姚佛念,两人仅一岁之差,但却无一丝孩童意气。
见姚佛念神情坚毅,刘义符也不知饶恕姚泓,囚押宗室是好是坏。
刘裕因姚氏姿色貌美而纳,虽是宗女,也不过一妇人尔,成不了气候。
当今世道,思想桎梏极深,其心中所思所想,无非顾忌自己,宽宏些,能顾忌近亲已然难得。
皇女宗女,与皇子宗男完全不可比擬,前者无作乱之机,后者却有復国之心,尤其是姚佛念以刘諶为例驳斥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