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年前，弗雷德还并不堪爱烈酒，也不会烦躁地靠着电线杆底下，匆匆地抽烟。

他甚至瞒着家里人，开车带弗兰克到西区的红磨坊看歌剧，出街去买最新款的帽子，两人从商店走出来，弗雷德礼貌的出示电影票，一起看黑白的默剧电影，幕布旁边还有吹黑管的爵士手配乐，笑着欣赏黑白世界的无穷魅力……

“我很想他，每天都想。现在晾衣房是空的，楼梯上也是空的，还有我……怎么都哭不出来。”

凯文在弗雷德的房间里，大致绕了一圈，行李卷儿和床铺都还没铺开，眼前的弗雷德捧着一张很小的肖像，低头坐在床边。

“一开始都以为是风寒，没想到弗兰克会感染那个吧，可谁又能提前知道呢，别自责了，弗雷德。”

弗雷德活过了战后的余波，在盛夏回到了小镇，镜头里的弗兰克很英俊，死于1919年春的西班牙流感。

正中靶心的人，从一开始就不要出现在眼前。

天很快黑了，街上的岔路传来了叫卖声，夜市的木头牌子被立起来，牵着骡马、卖鲜鱼的贩子渐渐多了。

寄托的思绪让弗雷德傻站了几秒，很快，他被洪亮的叫卖声唤过神，继续往前走，跟往常一样。

远远地，阿德里安的脚边漫过一个白浪，似乎明白了这种关系，。

他咬住唇，踽踽地壮着胆子往前走，搂着弗雷德热乎乎的腰，“你是海军团的少尉，我求你，继续找一下，好吗？”

这话无意于强抢，话音都还没落，弗雷德轰然暴怒，一脚踹翻了夜市的木牌，逼着阿德里安一步一步往后退。

“你能给我什么！提一篮鸡蛋跟我回家，还是一起洗米浣衣！我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，可是什么都实现不了，我手里空无一物，要拿什么帮你找！”

被吼了一嗓子，阿德里安心头骤然慌了，没敢再看他，周围的老樵夫凑在铁皮船上看热闹，低声的私语。

“昨天晚上他就对着广告牌撒酒疯，整天借酒浇愁……看来今晚也是。”

弗雷德没浪费太多时间善后，抬头看了看天，又恶狠狠地瞪着那群樵夫，看热闹的人这才渐渐散了。

夜市紧锣密鼓的准备着，分别的两人，一个往镇，一个往海，微咸的风吹得阿德里安一抖，慢慢把脚伸向海水。

扑倒进水中的一响，让弗雷德突然转过身，没看见湿漉漉的他，连厚实的军服也不见了，他的脑子里一下变得乱糟糟的。

“我看你是真疯了！”

弗雷德折腾着撕开背心，一骨碌把军裤褪下，猛地扎进海里。

胸口被嶙峋的礁石划破，生猛的浪涛一个接一个往脸上扑，他隐隐能看见一小片细窄的身子，蓦地往下落。

弗雷德抖索地吃了水，厚实的手掌一通乱摸，他拽着军服的后领往上拉，好在阿德里安被外套兜盖着，被硬生生拽上了岸。

阿德里安仰躺在身下，淋湿的军装闷在胸口很沉，他断断续续的哽咽，“不是你让我走的吗？”

弗雷德扑在他上面，大手握成拳头，另一只手按着肩膀，一拳一拳地往他耳边的礁石上砸。

“我不关照你，你就死给我看！你就依赖他到这个地步，命都不要了。”

依赖到不能忍受分离。

阿德里安会戴着与威克有关的物品，像陪在身边。

他拼了命的挣动着，直到看清那张脸上的血口子那么深，阿德里安才慢慢安静下来。

一遇上他，眼泪就忍不住决堤。

“我也会难过啊。”

忍着疼，又看见小脸庞淌着断了线的珠子，弗雷德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，随之扑在颈下的发梢，让他连呼吸都大喘，耳鸣脸热，能听见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。

气到极致，他反而冷静下来了，甚至有点愧疚。

“饿坏了吧，附近有家吃牡蛎的餐厅，想跟我吃吗？”

阿德里安的肉身蒙着的薄薄水珠，细窈的背鳍在微颤，识趣的点了点头。

“那我还能披这件外套吗？”

弗雷德只瞥了一眼，军服中泄出一大片饱满的肉身，奶浆似的小腹随着呼吸不停地起伏。

“露这么多，快把衣服穿好，你不冷吗？”

阿德里安垂下眼，语调有些淡淡的，摇头道：“我不怕冷，风也很新鲜。”

弗雷德无奈，几乎是手把手教他怎么系军装的纽扣。

“吃饭的地方只有色情的水手和老樵夫，不会看你，就这么去吧，我拉你起来。”

牡蛎餐厅的木招牌上刻着三头百合，门面看起来清清爽爽，连这里的风都透着海盐的气息。

“有位子吗？”

查理从热闹的酒台绕出来，白衬衣外面是酒红的马甲，两跟长指夹着量酒杯，潇洒地笑。

“这不是少尉吗，我们刚谈起您呢……欢迎欢迎。这位先生的外套……要挂在衣帽架这里吗？”

阿德里安摸摸盯着雪白的手套，没说话，怔愣的样子有些神经质的美感。

弗雷德要了一杯苏打水递给阿德里安。

“不用。我们坐临海靠窗的老桌子。你今天这么客气做什么？”

查理的脸色微微谄媚，低在弗雷德耳边小声说：“你带的这伙计可真漂亮，连厨子都看入迷了。”

小镇的葡萄农户和后厨正品赏着，毫不掩饰的谈论着弗雷德身后的漂亮男孩，眼神扒在他身上。